故乡,后塍,老街,雨巷。
每当读到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句,就会有这样的一幕,浮在脑海,走入梦中:小巷深处,俩仨个苏州婆娘,在后塍老街,吆喝着,沿街叫卖着白兰花。
一要买白兰花,白——兰——花……
应该是一个初夏的早晨,我随母亲上街去卖菜。昨天下了一场小雨,从乡下到街上,刚才还是泥地,一会儿功夫便踏在了老街的青石板上了,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赶紧在南街头的小河边,把雨靴洗干净了。青石板上还是湿漉漉的,屋檐上的雨水,沿着瓦垒起的凹槽,滴滴答答地,时不时地掉着,宛如无数只江南少女的纤纤玉手,弹拨着琴弦,奏着“春之声”的圆舞曲。这是天簌之音,人类无可替代。初夏总是那样浓烈、多情;夏风中夹着花香,雏鸟破壳开始练习飞翔。绿树浓荫,草木葳蕤;风老莺雏,雨肥梅子。
小时候的街巷,总是那样悠长,悠长……,从南街到北街,后来北街后面,又造了新街,从头走到尾,蜿蜿蜒蜒,要走完,大概要化一个小时的时间。街巷的店面相对而开,一律是木排拼门,每片木排都编着号。如果是大太阳的日子,东西向两边的屋檐上,便会搁满一根根长长的竹杆,横在小巷的上空,晾晒的衣服、床单,象万国旗一样,风一起,集体起舞。
忽然从小巷深处传来甜甜的、糯糯的声音:“一要买白兰花,白——兰——花……”;有时会是另一种腔调:“栀子花——白兰花……,白兰花——栀子花……。”后来才知道,一到初夏,糯笃的吴音,便会准时地飘荡在后塍老街的上空,从南街飘到北街,又从北街回到南街,那声音,印在一个个远方游子的心上,永生难怀!
哦,夏天要来啦!不知什么时候,苏州婆姨就会如约而至,开始了小镇卖花的事业。那是没有什么花店,全靠沿街穿巷叫卖。一般只有街上人(国家工人)的家庭会买,农民只会上街卖菜,一般不会学“小资”买花妆点自己,但也有买回家送给家里的阿婆或挂在自家的蚊帐里,晚上在花香里做一个香香的梦。
苏州婆娘头上一律包着青花布的头巾,穿着青花布的衣服,提着小篮。小篮上还是盖着青花布,是那种大平底竹篮或藤箩,便于人们购买时挑选;篮里通常还会放点针头线脑、纽扣头饰之类的小商品。白兰花两朵、三朵地用小铁丝串着。人家买了这白兰花,一般就挂在衬衫上。如果有小姑娘胸口挂了白兰花来上学,教室里顿时满屋生香。有些小女生会把白兰花放入文具盒内,课间偷偷地拿出来闻闻,要好的同学也能共享这个“福利”,放学后再正大光明地戴上。某次看到媒体上 舞蹈家杨丽萍也挽着这么一个篮子,泰然上街购物,好大的气场,也许只有她这样的舞蹈家才敢用这样的篮子出门社交,大多数女士们都火拚LV包等 品,而其实崇尚自然应该是人类的 品质。
吴音悠悠,在老街深处回荡。整个上午,基本上就听着这时断时续的叫卖声,但大家并不厌烦。我以为这是我平生听到的最美的叫卖声。吴地人不管是在外求学或是身居他乡,只要听到这消*的吴音,便要陷入绵绵的乡愁里,心中呐喊着:回江南去,回江南去!以至于我在扬州工作多年后, 还是要回江南!怪不得白居易要写下“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苏州人开来的船通常停在套河的码头上,码头在南北两街的中间,东西向的套河是人工河。记得儿时,每年隆冬农闲时,农民都会外出挖河,兴修水利。卖花的船上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景,当然以茉莉花、白兰花、栀子花居多。记得大哥家原来也有两树高大的盆栽白兰花,但是不会养护,过完冬就谢了。近代诗人戴望舒在《雨巷》中写道“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前年,我在杭州曾专门去寻找雨巷诗人的故居,可惜故居已被拆除,早已淹没在幢幢高楼大厦之间。花,给了诗人们太多的想像!每年初夏,当我闻到花香,就会想起白兰花,想起小巷深处,戴着青花头巾和衣衫、沿街叫卖的苏州婆娘。
宋朝杨万里的《白兰花》是这样写的:“熏风破晓碧莲苔,花意犹低白玉颜。一粲不曾容易发,清香何自遍 。”锡剧《拔兰花》是艺术名家王彬彬和梅兰珍联袂主演的经典作品,剧中男主角叫蔡旭斋,女主角叫王大姐,两人心意相通,交换信物并订下盟约:男不讨来女不稼!蔡旭斋送给王大姐一朵雪白的白兰花,约好要央媒求亲到王家。谁知蔡旭斋一去三载无音信,王大姐父母逼迫她嫁给了谢家宅的恶霸谢老大。三年后的一天蔡旭斋回来找王大姐,却见王大姐在窗下绣花,头上戴着蔡旭斋送的白兰花。凄惨的爱情故事,总是催人泪下,何况是用乡音锡剧来演唱?
去年秋冬时分,我驾车去苏州。堵车,一位老大娘在快车道上卖白兰花,三朵一串,一串三元。我想,白兰花不是开在初夏吗?一问之下才明白,白兰花的花期长,可以从五月生长到十月。车是妻刚换的新车,我毫不犹豫给了大娘十元钱买了三串白兰花放车内消异味。
又有一次,一位朋友送给我五朵白兰花,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