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
*贵美
我的办公桌上的小花瓶，总插着一小束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三三两两，肥瘦相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室内有花，季节就俏然地来到你身旁，看得见，摸得着。
新学期开学，来了个新插班的孩子，叫秀婷。初见时，她怯生生地拉着她父亲的衣角，抿着嘴。短发。消瘦。衣服洗得发白。简单的交谈听出她操着一口贵州口音普通话。
她父亲是个中年男人，瘦小，身穿蓝色土布中山装，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脸上的皱纹沟壑写满了他饱经风霜的过去。他告诉我，秀婷是他十年前在路边捡到的养女，这些年寄养在贵州一个亲戚家里，最近才接到身边。
后排座位空着，秀婷被我安排坐在了 一排那个空位上。
秀婷除了长相和穿着与班上的孩子有别，还操一口贵州普通话。她一开口，班上的孩子就哄堂大笑。学习成绩更是一团糟。基础差，书写差，每天作业都完不成，新发的作业本被揉得皱巴巴的。最糟糕的她还爱拿班上其他孩子的东西，有点伸手主义。同学们都嫌弃她。科任老师也没少在我面前多次投诉她的种种不是。她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话。也没见她开心笑过。
一段时间以后，我的“嫌丑爱美”的本性地流露出来了，自觉不觉也嫌弃她，成绩差，爱拿人家东西，一问三不答，批评几句就哭，脸上总是脏脏的……对她没什么好感。
也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有了恻隐之心，决定去做一次家访。我走进了她和父亲蜗居的偏僻民居出租屋。她家门前的路边有几棵高大葱郁的白玉兰。时值初夏，白玉兰开得如火如荼，有风吹來，香气袭人，沁人心脾。走进秀婷的“家”，里面光浅昏暗，陈设极其简陋，几块木板放在两张长凳上，算是一张床。地上放着两张粗糙木板钉成的小板凳。这矮小的民房，与周遭正在豪华装修的大楼一对比，就形消骨立了。秀婷坐在小板凳上，面对着床，作业本放在床上书写。她的作业就是这样做的。父亲说，除了让秀婷吃饱穿暖供其上学外，他无力再做其他。我理解秀婷的父亲的不容易，也没说太多话。天色已完全黑了，父亲叫秀婷送我下楼，她爽快应了声嗯。逼仄的楼梯没有灯光，秀婷 次用她的小手牵着我的手下楼，一步一步，特别稳重，直到我下了 一个楼梯，走出楼梯口，她才松开我的手。
一阵玉兰花香扑鼻而来，“好香”！临别时，我摸摸她头说：“要听话，
把作业写一写，好吗？”，秀婷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点头，泪光闪闪。
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好多，总觉得我作为一个老师，给予秀婷的关爱太少，了解她的内心太少。她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了，遇见好心的养父，才算是有人疼爱。又做了十年的留守儿童，现在又跟着养父背井离乡，居无定所……
第二天到学校，我要做的 件事便把她的座位调离后面的“台湾岛”，安排了 的女生与她共座位。下课的时候，我拉她出去跳皮筋，踢毽子，抓木头人……常常放学了留下来帮她补习功课，渐渐地她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我的办公桌的小花瓶，隔三岔五就多了一束白玉兰。白玉兰是花骨朵儿插在另一枝有绿叶的小竹枝的枝丫上的。是别出心裁的另一种插花吧。还真别说，竹子淡淡的清香与馥郁的白王兰“混搭"在一块，还别有一番滋味。
是谁的杰作?我猜测是秀婷。可问她，她没认。白玉兰也不光她家门前有，其他地方也有。再说，这样的插花，是要有点智慧的。
没过几天，发现秀婷旷课没来学校，己经一整天了。她不像别的孩子，有手机，她没有。她爸也没有。为了弄清她为啥旷课，晚饭后我又去了她家。
她受伤了，右手臂骨折上了夹板，缠着绷带。她爸告诉我，她是上树摘玉兰花时那伸出边边的枝桠承受不起体重断裂被摔下来的。
我没抱怨孩子，只是轻轻地说，以后别上树了，危险。她嗯了一声。然后说，没事，我就是没注意。总不会老摔的吧？
这孩子，有爰心，小小年轻，藏着秘密，做了好事不炫耀自己，很难得。这就足够了，又何必求全责备呢?我问她，明天能來学校上课吗?她使劲点点头。
(作者是河源市作协会员小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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