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里的叫卖声

市声中最俚俗、最富平民味的,当数叫卖声。各地的方言不同,风情各异,从而也构成了不同韵味的叫卖声,散发着浓郁的地方特色。游子归来听得故乡街头那种乡情浓浓的叫卖声会油生特别的亲切、温馨之感。已在“天命”门槛上转悠的我,对于儿提时惯听的苏州城里的各种叫卖声难以忘怀。

你听,“栀子花……白兰花……”

这是过去苏州街头巷尾时可闻得的卖花声。似莺啼,如歌吟,字字圆润清晰,声声委婉动人,回荡在小桥流水间,优美得似乎透出鲜花的清丽和芬芳。如此曼妙的叫卖声,同苏州山温水软的情调合拍。

苏州城里的卖花女,多来自阊门外七里许的虎丘一带乡间,那里是全国四大香花产地之一。已故苏州作家周瘦鹃曾有小令《浣溪沙》咏之:生小吴娃脸似霞,莺声嘹呖破喧哗,长街唤卖白兰花。借问儿家何处是?虎丘山脚水之涯,回眸一笑髻鬟斜。”来自虎丘一带乡间的卖花女,如今在苏州街头时而还能遇见。在城里人的发音声调已变得生硬到“怒目金刚”一般的今天,领略依然浓郁存有吴侬软语情韵的卖花声,简直是如闻仙乐,颇有隔世之感呢!

过去,苏州街巷倚水展开,人家都枕河而居。因此,四乡农民带着农副产品摇船进城,常常就在水里叫卖。夏日里的“阿要买西瓜哟……”秋日里的“大生南瓜……”在那款款橹声中划行出来的滑溜的水声中响起,显得分外响亮,悠悠地传入两岸临河人家。这叫卖声虽都是几个字的苏白,却抑扬顿挫俨然似优美的歌声。

仲秋以后的凉风里,那苏州街头卖烤白果的叫卖声也妙不可言。他们在小烤炉旁,不时地把装有白果的铁丝网烤笼举起来,颠覆得“嚓啷啷”响,一边曼声唱唤:“香是香来糯是糯,要吃白果就来数……”买烤白果是以个计价的。看他们唱唤得是那么地轻松随意,而有腔有调吐出来的字音又那么清晰、柔软可人,让人听着感觉像烤熟的白果肉那样喷香滋糯。

与烤白果的叫卖声的悠闲劲儿相反,卖五香焐酥豆的叫卖声便来得欢快热烈:“吃格味里道,尝格味里道,要吃格滋味……”直如音乐中的小快板。

那挑着一副小锅灶上街卖豆腐花的叫卖声,堪称作“叫卖声字数极短之最”,只有一个字“完……”拖声到自然转音为“安”音才收住。这里的“完”可能是类似“喂”的招呼词,但要比“喂”婉转平和。苏州话的“完”字音轻,发不甚响,好在过去苏州的街巷十分幽静,

轻轻一声也能传去较远。

那上街卖缝衣针的都是姑娘家,她们的叫卖声“老牌引线……”声似缝衣针一般纤细,纤细得让人平生出几分怜意来。

不过,凡此种种因此而说苏州的叫卖声缺乏北方的那股阳刚之气,也不见得。

你听:“箍桶……”那一声雄浑、短促、有力,是运足了丹田之气爆发出的男低音,直如用重锤猛击一下铜鼓之声。苏州话居然也能发挥出这样大的力度来!这是苏州城里修理木质盆桶男子汉的叫唤声。

还有,势如破竹的“晾衣裳……竹头”,到苏州城里的掮着长长晾衣竹竿叫卖的,几乎清一色是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近郊老农,他们的叫卖声苍老而遒劲,其发出的声调居然又生又脆,能传之颇远,似可直刺青天。

还有,中气十足的“阿有旧物事……卖脱”,在苏州城里收购旧货的叫唤声是偏低的男中音,发声都甚沙哑,略带颤音,透露出夹缝中讨生活的苍凉和倔强,饶有“大江东去”的情韵。

苏州城里磨刀剪的同北方一样,肩扛着一条木作凳走街串巷,但自有一番别致的情调:“削刀……磨剪刀!”其开腔的“削”字就非同凡响,用的是齿间迸发出来的力,给人以锐利的感觉,锐利到简直可试出凉气拂面的锋芒。

苏州历来是个繁荣的城市,街头巷尾叫卖的行当繁多,各自都根据本行当的特点派生出个性很强的叫卖声来,有的柔,有的刚,有的悠长,有的短促,有的干脆就像是一段别有风味的苏南小调,精彩纷呈,蔚成一部洋洋大观的“苏派”特色叫卖文化。

而今,城市逐渐现代化了。人嗓之声,当然无法与当今充斥街市的汽车声、摩托车声和各种电器设备的喧嚣声较劲,因此许多传统的叫卖声渐渐悄然隐退。不过,尚有些许顽强地留存着的。

不是么?你听:“栀子花……白兰花……”

这似莺啼、如歌吟的卖花声,时而还在苏州古城的街头巷尾回荡。

本文摘自

《梅花香,橘花香不香》

▲萧梦麟选编

本书精选《苏州杂志》自创刊至今30年叶至诚、叶至善、贾平凹、车前子等 作家的百余篇文章。所选文章反映江南文化与风情,着重作者自述童年的家园记忆,其中有灵性的体认观察,有亲人之情,有故乡之爱,有清澈河山、丰富风物之美,娓娓叙说的民间风俗人情,既保存了江南风情的资料和慢生活细节,也保存了人们对故园、童年、岁月的细腻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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