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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一个小城里边，每天过着没有变化的日子，早晨买完了菜，总喜欢到城墙上走一趟。这在我已经成了习惯。人在城头上走着，就好像离开了这个世界，眼睛里不看见什么，心里也不想着什么。要不是手里拿着菜篮子，跟我先生生病吃的药，也许就整天不回家。---《小城之春》妻子独白
《小城之春》是年由费穆导演的电影，年被评选为中国电影90年历史上10部经典作品之一，年被奥斯卡金像奖评为百年百大电影第一名。
年由导演田壮壮重拍，本意是致敬费穆导演的，在年版本上融入了田壮壮导演的个人风格，电影上映后也获得金鸡奖等诸多奖项，但我个人认为还是年版的更意味深长，余味无穷。
《小城之春》是一部诗意的电影，情节简单但寓意丰富，讲述了抗日战争结束后一座江南小城里一对貌不合神也离但相敬如宾的夫妻平淡而压抑的生活，夫妻俩每天见不到2次面，说不到3句话，结婚8年，分房3年。
戴家没落，在礼言是痛苦和绝望。---《小城之春》妻子独白
原本是富家少爷的丈夫戴礼言因为战争家道中落，整天对着被战火破坏的只留下残垣断壁的家园，忘不了昔日的荣华，悲伤苟安地活着。
他会躲在一个地方叫人找不着。他说他有肺病，我想他是神经病。我没有勇气死，他好像没有勇气活。---《小城之春》妻子独白
而妻子周玉纹则麻木地每天重复着家庭义务和对丈夫的责任，这个家就像一潭死水。
玉纹唯一的乐趣就是到城头上走一走。
为什么喜欢到城头上走呢？
导演借妹妹之口说出“只有这一处好玩嘛！
沿着城墙走就有走不完的路，往城外一看，用眼睛使劲往远处看，就知道天地不是那么小。
就是这点松快使她能活下去”。
然后每天买完菜就到妹妹房间绣花，“仿佛在这间屋子，阳光也特别好些，过去的事早已忘了，我这辈子再不想什么”。
因为16岁的妹妹戴秀活泼可爱，生机勃勃，对戴家的没落毫不灰心。
妹妹也是玉纹的精神支柱。
本来这样的日子是一眼望到头的。
“往后的日子不知怎么过下去，一天又一天过过来，一天又一天过过去”。
但这样的生活因丈夫的朋友章志忱的到来被打破了。
01、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宋.苏轼《卜算子.*州定慧院寓居作》
当年苏轼被贬*州，秉着他乐观豁达、随遇而安的性格，生存是没有问题的，但内心的孤独和寂寞却是没有人能理解的。
所以在这首《卜算子.*州定慧院寓居作》词中，苏轼借月夜孤鸿这一形象托物寓怀，寄托词人自己的情思。
也是妻子玉纹惆怅、孤独情思的真实写照。
章志忱的到来，不仅使这个家终于有了欢声笑语，也令玉纹无法舒展的情思得到了宣泄。
原来章志忱是玉纹的初恋情人。
当年迫于母亲的压力，玉纹没有跟章志忱走，也没有等他，在母亲的安排下嫁了他人。
可是章志忱也没有聘请媒人说媒，于是俩人只能是有缘无份。
再见面时，玉纹已是好朋友的妻子。
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才到戴家半天，章志忱就发觉玉纹很不快乐，甚至非常心不在焉。
导演用了一个长镜头不停呈现出四人的变化来，妹妹在唱歌，而章志忱的目光一直盯着正在给丈夫备药的玉纹。
而玉纹也在半夜借着给他送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时，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放声大哭。
心中的委屈似乎得到了发泄。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还是半夜，导演却安排得很妙。
玉纹还没有到章志忱房间前，先派仆人送来了一盆她自己种的兰花给章志忱。
兰花就像玉纹自己：固于一隅，幽怨无申，空自寂寞。
盼着有人来欣赏啊！
也是玉纹借兰花来试探章志忱，递送的是“借花问情，愿君心似我心”的脉脉情意。
于是他们背着丈夫开始了亲密相处和互诉衷肠。
02、
当他们二人情到浓时，章志忱在城墙上玩笑似地提出请玉纹跟她走，玉纹一句“真的吗？”章志忱却沉默了。
直到丈夫戴礼言想撮合章志忱和妹妹戴秀时，玉纹不仅立即拒绝，还偷偷跟章志忱在城墙上再次约会，面对章志忱一句“可是你已经有丈夫了”，玉纹听后马上回复“我很矛盾，我不想跟你走”。
可是在戴秀生日宴上玉纹又大胆地用划拳喝酒表明了对章志忱的心意。
比起摇摆不定的章志忱，玉纹毫不掩饰自己对爱和幸福的渴望，显示了突出的女性意识，表现了摆脱传统观念的强烈愿望。
宴席散后，玉纹刻意打扮一番，穿上了非常艳丽的服饰，还戴了头饰，“像是喝醉，像是做梦”，满怀喜悦地来到章志忱的房间，可是章志忱明明心动了却压抑地隐忍着。
这一幕堪称整部电影的点睛之笔啊！
喝多了的章志忱本在院中赏月，一看到玉纹走来，立即将门关上。
而玉纹不理会他，强行进屋。
章志忱只好也进屋，半推半就中，章志忱忍不住抱起玉纹，但，只过了几秒就放弃了。
他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的欲望，又跑出门去，还将玉纹反锁在屋中。
玉纹挣扎，用手锤破了门中间的玻璃，打开了门，手却受伤了。
章志忱见状心疼地马上拿出医药包给玉纹包扎。
无奈地亲吻了玉纹受伤的手。
玉纹说了声“谢谢”后难过失落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章志忱冷静后，又担心玉纹会不会想不开，假意去戴礼言那借安眠药，并将礼言的安眠药全换成了维他命。
一番折腾后，戴礼言觉察出来俩人的不对劲。
直到第二天章志忱向礼言道别时带着忏悔之意地说出了“我几乎做了不是人的事”后，礼言完全明白了，为了成全妻子和朋友，他服药自杀。
幸好玉纹发现得早，又有章志忱这个医生在，礼言保住了命。
女人在父系文化中是作为另一个男性的能指，两者由象征式的秩序结合在一起，而男人在这一秩序中可以通过那强加于沉默的女人形象的语言命令来保持他的幻想和着魔，而女人却依然被束缚在作为意义的承担者而不是制造者的地位。
在这部电影中，导演费穆让玉纹处在“制造者”的地位，夺回了过去几千年中国女性所“丢失”的话语权，说出了她真正想说出的话，做出了她真正想做的事。
尽管她早已对自己的命运了然于胸，但章志忱的到来仍然点燃了她对生命的强烈渴望。
就像电影中电灯熄了，还有蜡烛来续着一样。
本来她“私奔”的欲望也并不是很强烈，就像她经常说的“我随便你”，但只是表面上随便，实际上所有的决定权都在玉纹手中，她既可以选择跟章志忱走，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重复昨日的生活。
只是女性在特定时代背景下的无奈。
玉纹还是无法彻底摆脱传统束缚，也显示了她女性意识的一种内在的深刻矛盾。
她只是对丈夫没有了感情，但夫妻情分还在。
丈夫礼言甚至为了成全她和好朋友而去死。
相较于影片开头只沉湎于往昔荣光的礼言，此时的礼言却表现出了他男子汉的担当。
一番闹剧后，“不敢活”的礼言应该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03、
尽管《小城之春》的结尾是玉纹搀扶着礼言在城墙上目送章志忱的离开，却给人无限的希望和憧憬。
不妨将章志忱看作是“希望”的化身，他就像春天的风，给处于困境中的戴家带来了希望和生机。
有学者这样评价《小城之春》：
《小城之春》与其说是费穆对现实生活的抒写，不如说，更主要地是他对人性的新认识的一种表现，或者说是在对人性新认识的基础上对人性的继续探索：他们总是关心别人和理解别人，把考虑别人的利益放在追求自己愿望的面前。
因为这符合导演费穆的”一生恪守儒家传统以及人道主义“的精神。
《小城之春》既有情感与身份的冲突，更有来自身心灵深处的情与理的冲突。
现实中的费穆先生也同样不仅受到外界压力的扭曲，同时更受到内心冲突的煎熬。
借玉纹的”闺怨“来寄托导演对家国兴衰和文化危机的忧思，“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寄意深远，充满了弦外之音，创造了巨大的可阐释的艺术空间。
人性与传统的冲突，理性战胜感情，也是对社会人生的一种人文关怀。
就像导演费穆说的：
“我和作者相约，不失原意。
作者的主张是：关于此题材，不愿叫喊，不愿指出路。
我同意了他”。
（本文所有图片均来自电影《小城之春》，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