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拿出钥匙并没有开门,一转念回到马路边拦了一辆车,去到雷天方的楼下。她已经睡了,窗户里的灯已经熄灭。这是一片小高层矮楼房,总共只有四楼,她住顶楼。楼下种的白兰树高高耸立,树冠部分正好伸到四楼,平常坐在她的阳台上,白兰花的香气清晰可闻。她拒绝住电梯房,买这个房子时,满脸的惊喜和笑容藏也藏不住。别人买房子为了谈个好价钱,会稍微掩饰一下自己的喜爱程度,她和盘托出,我就喜欢住这样的房子,每一扇窗户外都有树叶摇曳,推开窗触手可及,这就是我要的。至今想到那些,我仍然会感动,感动她那时的天真无邪。她比我先到广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她一起住在这里,直到她有了男友,她去了他所在的城市,经历很多不想为我所知的事情。也许离得远,相聚少了,彼此的情意淡了,想当然地觉得对方一定过得还不错,朋友圈也是这样呈现的,也就懒于联系。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后也搬了出去,这个房就一直空着。后来她回来了,是她妈妈带她回来的,回来时,她已经精神恍惚,在药物治疗中。自从出现精神障碍,雷妈妈怕她出意外,把阳台和窗户都安上了隐形防盗网。我呆立在楼下,在风里抽了一支烟,也许是深夜和酒精的作用,我感到异常难过,眼泪时而冲出眼眶,我忍了忍,终于还是蹲在黑暗中痛哭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也无悲伤的事,只是难过。“木子,是你吗?你怎么了?”我听到这个声音时,并没有被吓到,它太熟悉了,熟悉到无论在哪里听到它,都能够使我镇静。我甚至没有去想她疯了的事,也没抬起头,只是抱住膝盖继续哭。哭够了站起来,深呼吸一下,理了理头发转身离开。我知道,这个时候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声音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是在这样的深夜,我蹲在房间的墙角大哭,她推开门顺着客厅落地灯的光亮走到我跟前,她说,木子,你怎么啦?我没能够回答她,她也没再问,也没劝慰我,坐在地板上,直到我哭完,她拍了拍我的背,又摸了摸我的头发。“现在好些了吗?”她问。我抬起哭花了的脸笑了一下,说,跳支舞吧。雷天方欣然一笑,便去取面具,面具是我和她在大理旅游时买的。拿着面具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大明宫词》里的太平公主,她在元宵夜遇见薛绍。我们每人戴一个面具,她掀开我的面具,我学着薛绍说了句:公子,你认错人了吧!太平公主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女儿,感情生活曲折坎坷,16岁时嫁给城阳公主的儿子薛绍,婚后两人关系甜蜜、恩爱,生了四个孩子,可惜好景不长。薛绍的哥哥薛顗参与唐宗室李冲的谋反失败,牵连到薛绍,武则天下令将薛顗处死,薛绍杖责一百,饿死狱中。当时太平公主最小的儿子才刚刚满月。从薛绍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天真烂漫的太平公主也跟着死去了,此后,她性情大变,人生字典里只剩下权力两字。武则天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又把太平公主嫁给武攸暨。太平公主在第二段婚姻中,大肆包养男宠,与朝臣通奸,并曾将自己中意的男宠进献给母亲武则天。她的两段婚姻说到底都是*治联姻,她其实不过是父母手下的棋子。雷天方那晚跳的不是太平公主穿上武官服饰跳的那支舞,她戴上面具跳的是《夜宴》中的越人歌,*扮演的青女,在中*身亡前的那一支舞。小说《夜宴》中描写,青女有一双孩童般不染尘埃的眼睛,拥有纯澈的夜空般的颜色,这双眼睛一度受到婉后的嫉妒。家中有一片茜草,喜着青绿色衣衫,红花翠影,美如画卷。她是大臣之女,未来的太子妃。她明知道太子爱的是他青梅竹马的婉后,却默默地爱着,等待着。甚至,不惜 失去生命。青女是情感如此饱满的一个人,她对爱情的执着和包容,让人感动和心疼。百般算计比不上一颗单纯的心。每个女孩,都曾经是太平公主,却很难是青女。原欲的去向,总需要一个合适自身的表达方式,爱情也好,权势也好,金钱也好,艺术也好,都不过是原欲的不同形式。精神病态则是另一种更为极端的表达方式。雷天方戴着面具,一边唱一边诡异地舞动肢体,仿佛她就是青女。“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等她跳完停下来,我又一次泪流满面,她突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不告诉什么?不告诉谁?”我反问她。她狡黠一笑,“心悦君兮君不知啊!”她总能一下猜中人的心思,她的高度敏感、聪慧,也正是她受苦的根源。这一章写得有些牵强,这样走下去,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说不定就是原地打个转。但又有什么关系呢,防老年痴呆总是可以的吧。阿门。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